经历了第五代、第六代之后,中国电影进入了无法以代际划分的年代。电影导演身上的个体性被无限放大,他们各有迥异,无法被归类,无法被总结,以至于业内给了他们一个笼统的名号:
新力量导演。
作者 | 冒号鱼
编辑|小白
排版 | 板牙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如名所见,他们承担起了促进中国电影发展的新力量,似乎一出生就被寄予了厚望。同前辈不一样,他们生活在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年代,资源、人脉、政策、机会等,比以往中国电影的任何时期都要多。
新力量导演中有相对年长的一辈,如曹保平、宁浩、徐峥、乌尔善、陈思诚等,一般出生在上世纪70年代;也有相对年轻的一辈,如毕赣、顾晓刚、殷若昕、饶晓志、魏书钧等,他们出生在上世纪80—90年代,算起来,当下正处在“三十而立”、风头正盛的年纪。
但显而易见的是,从目前看来,这一代较为年轻的新锐导演似乎正在呈现出某种“高开低走”的态势。
他们往往拿出处女作之后一鸣惊人,收获万众期待,等到他们再次推出第二部作品时,又遭遇了口碑的滑铁卢和市场的折戟。
我们不禁要问——
为什么国内的新锐导演总是高开低走?
2024年9月13日,殷若昕的《野孩子》在全国院线上映,但开画以后,口碑遭到反噬,市场走向低迷,基本全靠王俊凯的粉丝发力贡献票房。
灯塔专业版显示,截至发稿前,该片上映14天仅获2.18亿票房,后续走势基本乏力。
尽管取材于“流浪少年”生存困境的真实故事,但由于改编的失焦,没能发挥出现实主义题材的锐度,最终只落得个不痛不痒的结果。
无独有偶,2024年4月3日,顾晓刚的《草木人间》全国公映, 吴磊 、蒋勤勤、陈建斌等实力派演员坐镇,加上顾晓刚此前凭借《春江水暖》在国际上积攒的知名度,以及传销犯罪的强类型设定,很难不让人对《草木人间》充满期待。
然而,该片豆瓣开分仅6.0分,截至发稿前,也仅有1.21亿票房。
全片定位也含糊不清,商业得不彻底,文艺得不清晰。山水诗意的地域景观中,进行着“目连救母”的现代性演绎,但又从中横插一脚,加上没头没尾的传销生活刻画,努力营造出母亲被传销异化的过程。
可结尾母亲的祛魅和回归又显得过于意象化,普通观众难以轻松接受。
个体性的放大,是国内新锐导演无法被统一归类的重要原因;商业和文艺类型的结构失衡,则是他们的第二部作品普遍带有的问题症候。
从导演的培育和发展角度来说,以文艺片作为处女作出道的青年导演,在后续创作中进行商业类型化探索无可厚非,毕竟,要想成为一个职业导演,不能只拍自己想拍的电影,而是要拍出可以完成命题作文、资方和市场满意的电影。
转型期的阵痛是每一个青年导演必须要面临的问题。回望第五代,张艺谋、陈凯歌也在自己职业生涯的转折点——从艺术片创作转向商业片创作时,必然会遭遇一两次巨大的争议,如《英雄》《无极》等,当时被称为他们的滑铁卢,这其实再正常不过。
更何况,当前的国内新锐导演面临的市场环境比以往要复杂得多,不仅新一批观众的审美水准比以往的观众更高,媒介环境也更加复杂多样。观众的注意力很容易被短视频、游戏等其他媒介夺走,院线里的电影一旦没有那么吸引人,观众就会用脚投票。
可以说,竞争更加残酷,新锐导演们更加陷入“被动内卷”的境地。
2016年,贵州青年导演毕赣凭借《路边野餐》横空出世,其镜头下氤氲升起的中国乡土社会的诗意、非线性的叙事结构、对迷离、惆怅,伤感等情绪的捕捉,以及中国化的塔可夫斯基风格,令业内眼前一亮。随即,该片获得第52届台北金马影展金马奖最佳新导演奖、第68届洛迦诺国际电影节当代电影人单元金豹奖提名、第6届北京国际电影节注目未来单元最受注目影片奖等,一时风头两无。
至此,他确立了自身神秘、奇幻、诗意的影片风格,被一代文艺青年和青年学子奉为圭臬。
2018年,毕赣再次携新作《地球最后的夜晚》空降跨年档。影片诗意浪漫的片名、美丽动人的汤唯和营销宣发中“一吻跨年”的噱头,吸引了大量普通观众进场。然而,该片依旧承袭了《路边野餐》中的风格,当精英化的叙事与底层民众目光相遇,非线性就变成了故事晦涩难懂,浪漫就变成了空洞,高期待就变成了低票房。
于是,第二天,《地球最后的夜晚》票房和口碑全线崩溃,“欺骗式营销”的指责不绝于耳,片方虽然在第一天赚得盆满钵满,但这种行为无疑会对该片整体票房和行业持续发展造成影响深远的伤害。
忻钰坤是妥妥的FIRST系导演,在FIRST青年电影展的帮助下,他于2015年推出《心迷宫》,罗生门式的多视点结构、对中国农村社会现实的关注和剖析、对人性善恶、欲望的探讨、对犯罪、悬疑氛围的完美营造,都令该片获得较高的完成度。最终,100万的制作成本创造了1077万的票房,创造了小成本影片以小博大的精彩战绩。
2023年,忻钰坤又推出了电影《热搜》。然而,忻钰坤一贯想要探讨人性善恶的主题成了该片最大的问题。作为一部网络暴力题材电影,该片聚焦网络暴力、隐私泄露等社会热点问题,但在探讨上不够深入,对网络暴力背后形成的社会心理因素也只是浅尝辄止,没有深入探讨。在此基础上,忻钰坤又加上了对人性复杂的探讨,导致主题模糊不清,观众一头雾水。
在《心迷宫》中,人物台词多,村民叽叽喳喳,恰好符合中国农村社会的现状。但换到《热搜》这样的城市悬疑犯罪题材片,人物一旦台词密集,会让人觉得啰哩啰唆、破坏质感。
事实已经证明,新锐导演在以处女作奠定自身风格基础后,如果想要以此为模式,在以后的创作中不断照搬、完美复刻,甚至想要一招吃遍天下鲜,完全是自掘坟墓的行为。
有些导演擅长某种特定类型的叙事或影像风格,在最初能给观众带来新鲜感,但长期重复类似的手法,就会使观众失去兴趣。
更何况,作者风格是导演在长期不断的实践中逐步形成的,信息在爆炸,观众的口味也随时在变化,新锐导演要摒弃以不变应万变的思想,树立以万变应千变的态度,认真开掘,与时俱进,持续创新,不断关注社会热点,不断贴近市场,才能为自己的作品博得一席之位。
此外,部分新锐导演可能在初期凭借某个灵感或机遇获得成功,但在后续的创作中,由于缺乏深厚的创作功底和经验积累,在叙事结构、人物塑造等方面暴露出问题。比如在剧本上,可能出现情节逻辑不严密、故事发展不合理等情况;在人物塑造上,角色形象不够丰满、立体,难以让观众产生共鸣。
回到前面的问题,为什么国内的新锐导演总是高开低走——
不仅有时代环境复杂的问题,也有新锐导演们自身的问题,归根到底,还是创新不足的问题。
从历史的宏观角度来看,我们要对这一批新锐导演给予关怀和宽容,允许他们犯错和试错,允许他们失败和吸取教训。
从未来的长期视角来看,我们希望国内的新锐导演能够端正创作态度,真正做到下沉。许多短视频平台上的创作者虽然可能没有知识分子的教育背景,但他们生在基层、长在基层,拥有最下沉、最普世的视角,他们真真切切了解最广大的中国,也了解最活灵活现的“附近”。新锐导演们要向他们学习,向生活学习,才能把现实主义下沉到底,而不是像当下这样,出现太多“悬浮现实主义”“精致现实主义”的畸形怪胎。
当下,越来越多的媒介信息在和电影争夺受众的注意力,新锐导演唯有紧迫起来,继续创作和探索,才能保持自己的“锐利”,让作品保持“高开高走”“常看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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